KIKOU所住的那栋楼

我不敢下苦功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中又存着一丝希冀,便又不肯甘心与瓦砾为伍。

——中島敦

改编的恐怖谷 —— 半年前看了《阿拉丁》真人版



翻翻素材簿,才发现我看《阿拉丁》真人版都快半年了,关于这个电影我有些想法到现在还没写呢。那就赶快把这个话题写完吧。


当年迪士尼公布经典动画开拍真人版,我还是特别兴奋的,去看《美女与野兽》和《灰姑娘》的时候简直是过年,但是一部部下来,感觉就越来越不对劲,甚至有这样的感觉,就是真人版的导演越有名,越有才,真人版就越“奇怪”。


仔细想想,其实还是因为这些经典动画其实和名导们的个人色彩其实不可调和的。迪士尼的那些经典动画给人的感觉都非常纯粹,就是接近原生童话的那种单纯,这种单纯会让作品有很多种的解释。交给导演,迪士尼这种合家欢对于剧本要求的条条框框大家都知道,导演们的表达冲动得不到充分的发挥,而且这些名导们其实也并不会把多大的精力放在这种作品的改编上面。所以,这些真人版我们往往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改动,比如说《美女与野兽》里野兽也是个受到良好教育的贵族,《灰姑娘》里王子和仙杜瑞拉的爱情有了更强的说服力,《小飞象》有了环保主题,《胡桃夹子》侧重了女性独立和成长的一面,但是还是会感觉到粗糙和割裂的地方。


看评论,《阿拉丁》的真人版算是这些真人版中评价最高的一个了。毕竟是盖导的,就像“反派影评”评价周星驰的某部烂片,说这个片虽然烂,但是就像有些天才随手的几笔一些庸才再努力一辈子都画不出来,影片里依然有一些闪光点。更何况,《阿拉丁》肯定是比那部烂片的完成度高的。


当时在我的豆瓣首页,我的很多女豆友都给这部电影打了高分,因为本片有着非常自然并且成熟的女权色彩,和某些电影就像完成作业交差般的“女权”元素完全不同。对于原著的改编也是几部真人版中最自然的,《阿拉丁》这个故事最大的矛盾还是男主角作为一个穷小子怎么和尊贵的公主结婚,动画版是老国王(苏丹)修改了“祖训”,让茉莉公主和男主角在一起了。电影版的改编就非常精彩,茉莉公主登基成了女苏丹,老娘都是苏丹了,娶个民间男子怎么了嘛。就是说,动画版解决问题还是要靠女主角的父亲,如果女主角的父亲不同意,问题就无法解决,而真人版解决问题是靠女主角自己当苏丹,问题的解决更加舒服。再配上女主角的觉醒之歌《Speechless》中的歌词,“我不会沉默”,“我不会被击垮”,也是有力的平权战歌,算是改编得非常完整了。


即便如此,片子还是让看过动画版的我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根据剧情,女主角似乎并不能胜任苏丹。女主角出场的时候,是个连钱的概念都没有的人,就是连生活常识都没有的人,女主角整个电影都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治国才能,真是不由得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担忧。更讽刺的是,女主角当上苏丹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经过残酷的历练,完全就是因为她爸是苏丹,从这个角度看,之前的女权色彩竟然有点讽刺了。


其实这也是原生神话故事和导演改编个人色彩的天然冲突,原生的故事作为基点,大家不会去质疑,反而会以此为种子,生出更多的故事。就好象夸父追日,在大家眼里,故事就是这样的,不会有人讨论夸父如果能一口气喝干海水,死后会变成桃林,那夸父的身体结构会是什么样的,根据蛛丝马迹,夸父的移动路线是什么,这个路线合理么。相反,如果同样是一个追寻什么东西的幻想故事,不管是科幻还是奇幻,都需要严密的设定。当盖导在真人版中引入了现代的思想,那么整个故事就要脱离原生的光环,每个情节都要开始思考是否合理,越思考,奇怪的地方就越多。


反而是动画版中,茉莉公主一直想去外面看看,本身就已经有了反抗父权的色彩,也符合一个连钱都不知道的公主的人设。主题曲《A Whole New World》的内涵也更加丰富,甚至可以说真人版的主题曲《Speechless》也只是其子集。纯粹的故事,也让动画版《阿拉丁》有了更多的解读,小时候看大概只是一个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话;长大后也能感受到那种对“新世界”的渴望;和茉莉公主感同身受,希望也能离开父亲的控制,或者和父亲和解。于是,一个好像中世纪中东游吟诗人吟诵的单纯故事,就有了更多的解读。


《阿拉丁》并没有阿拉伯文原版,《阿拉丁》的故事是欧洲学者从中东说书人口里听到后编入欧洲的《一千零一夜》中的。而且,《阿拉丁》的主人公是中国人。


这大概就是属于影视作品甚至是其他文艺作品的“恐怖谷”。


所谓“恐怖谷理论”,就是一些造物越像人,这个造物的不像人的部分就越显眼,也就越恐怖。如果类比到文艺创作,一个作品的设定越是严谨,理性,那么作品非理性的地方就越显眼,越奇怪。


当然了,其实这些都是可以规避的,就好象游戏中的人物都要经过一定的卡通化来消解恐怖谷效应,或者增加更多的细节,让玩家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感觉。一些设定严谨的幻想题材的作品,也可以让读者完全进入那个世界,甚至出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读者会努力思考,用“那个世界”的逻辑努力解释这个不合理。


我相信,能拍出《亚瑟王:王者之剑》(这片评价很低但是我真是喜欢疯了,我非常喜欢这种充满现代精神的古代故事,甚至自己都构思了好几个)的盖导如果放开膀子干,肯定能拍出一个极具个人色彩的《阿伯丁》,茉莉公主可能变成了一个黑夜行侠仗义,半天作为公主的侠盗,和恶势力还有精彩的追逐战。她的登基也会更加合理。只是他是给这几年来“无比正确”,“无比无趣”的迪士尼打工,还要拍一个动画改编的故事,还要拍一个合家欢,要么照着动画拍一遍,要么只能少量加入点个人色彩,到最后,就只能拍成这样了。


这也是所有迪士尼动画真人版的问题。


延伸起来,也是很多改编“原生故事”的问题。


事实上,只要创造,就多少要陷入“恐怖谷陷井”。古今中外的神话,人类几乎都是被更高级的神明创造,人类效仿神明,开始创造人类(从木偶到像人的机器人)。没有神的能力,就只能创造出有着“恐怖谷效应”的类人造物。文艺创作也是如此,现实客观存在,我们却要用画笔,键盘,胶片,石头等等,创造出另外一个“现实”。哪怕是一百多G的游戏,依然会有让人啼笑皆非的地方,又因为游戏其他地方的过度真实,让那个不合理那么突兀,那么可笑。哪怕设定再严谨的世界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我就看到一篇文章,是从地理的角度讲“冰与火之歌”的地图多么不合常理。


但是,完美的创造属于神,创造属于人,人在创造的时候不断接近完美,正是人迈向神的进程,也是人的神性所在。


本来我想写的是关于本片的另外一个主题,之前用几百字简单讲讲电影的感受,没想到越写越多,单独成篇了,下个主题找机会再说吧。


评论

热度(1)